【浪浪钉/俊哲】 半边冷月亮

现背/时间线在王牌对王牌直播录制后






“张老师,在看什么?”

龚俊手提着身上那套繁复的戏服,艰难的从后台那一头穿到这一头,摸到了张哲瀚身边。

张哲瀚神色自若的退出抖音,把手机屏幕切回主屏,“看下时间。”

龚俊目光轻飘飘落到他手机上,看着他那张原始壁纸,又轻飘飘收回去,“怎么,我们张‘老干部’现在这个点就犯困了?”

“是啊。”张哲瀚背靠在墙上,懒懒散散的开口,“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这种年轻人。”

龚俊学着他靠在墙上,两人肩膀抵着肩膀。

“你少来啊。”他说,“你就比我大了一岁多。”

“一岁多也是大,人家双胞胎生出来,先抱出来的,就得叫哥。”张哲瀚拱了他一下,“叫声哥听听?”

“不叫。”龚俊瞥了他一眼,“我们俩又不是双胞胎。”

张哲瀚唔了一声,突然扭过头,嘴角噙着点笑意,“那我们是什么?”

龚俊手指微微一动,他偏头,眨了眨眼睛,“什么是什么?”

 

两人在光线匮暗的后台对视。

以瞳为镜,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张老师的眼睛真漂亮啊。

龚俊默默想。他这几天用小号在微博上冲浪冲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一片海域,奇怪的东西看了不少,也记了不少。

有一个帖子就是说他们两个的长相的。

发帖人说他面部线条柔五官硬朗,张哲瀚正好反过来,面部线条利落五官却生的柔和,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多情又勾人。

他作为此刻张哲瀚的眼中人,觉得这句话说得没掺水分。

“张老师,有没有人夸过你眼睛?”他说着说着就上了手。张哲瀚今天采访特意戴了假发,刘海有点长,总有那么几撮在眼睛前面晃悠。

龚俊帮他把那几撮碍眼的头发捋到一边,看到他一双眼睛完整的显露出来,才满意的笑了笑。

整个动作下来,张哲瀚多余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像个精致的大号bjd,乖乖的站着,让他摆弄。

这是他们在拍《天涯客》培养出来的默契。

他们两个拍戏那会儿动不动就给对方整理头发衣服偶尔兴致一来还会给对方涂个眼影抹个口红,这种小动作做得多了都习惯了。

身体和心理上都生不出来抗拒意识。

眼前几撮头发被理到一边,张哲瀚也舒服了些。他抬了抬眼,看着龚俊,“不知道算不算。”

上一个问题就这样不轻不重的盖了过去。

在两人的心知肚明下。

 

他说,“陈凯歌导演之前说过,我眼睛有股多情劲儿。”

他耸肩,“算夸奖吗?”

 

“当然算。”龚俊挑了一下眉,心想不愧是大导演,慧眼如炬。水涨船高,那个帖子的可信度在他心里也高了几分。除了长相,帖子最后还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什么月亮?

他一思考手上就要有小动作。

张哲瀚看着自己宽大的袖袍被人捏在手里揉搓,啧了一声。

“一想事就扒拉人衣服,什么毛病?”他把袖子从龚俊手里解救出来,漫不经心的问,“怎么突然问我眼睛?”

手里没了东西,有点空落落的。龚俊盯着手,虚拢了一把。

“因为好看啊。”他直言不讳。

张哲瀚被他这一记直球打得有点猝不及防,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谢谢龚老师的彩虹屁。”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戏服,语气故作轻快。

“不是彩虹屁。”龚俊盯着他,认真的开口,“我真的觉得你眼睛长得好看。”他抬手隔空描摹了一下,“像……”

张哲瀚抱着手看着他,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他倒是想听听自己的眼睛到底像什么。

龚俊像了半天也没像出个下文,他下意识抓了抓后脑勺,“想不起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了。”他郁闷的说,“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学过一首诗……”

张哲瀚拍了一下他的手,神情有点恨铁不成钢,“造型师要被你气出心肌梗塞。”

龚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发型这回事,他讪讪的放下自己的手,“我忘了。”他低头让张哲瀚看,“有没有抓乱?”

张哲瀚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这颗脑袋。

想起了家里的路飞。

路飞平时想找他玩游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埋头凑过来,嘴里还哼哼唧唧。

 

头发喷了定型发胶,被抓了几下,乱倒是也没有太乱,勉强还能看。

张哲瀚伸手帮他稍微理了一下,在人耳边打了个响指,“还行吧。”

“那就好。”龚俊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头冲他笑了笑。

他看人的目光总是太过直接,眼睛里的笑意明晃晃的,落在黑色瞳仁里,就像散落的碎星星。

张哲瀚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龚俊总说自己现实跟温客行这个角色相似度很低,大概只有百分之一。他抖了抖袖子,心想,如果相似度只有百分之一,那么这百分之一肯定就是盯人的眼神了。

戏里戏外都是一样。

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入眼皆你的专注。

他在采访中无意透露过,龚俊的眼神太有侵略性。

被这种眼神注视,某个瞬间会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慌张和无措。

 

张哲瀚垂眼,“下次多注意,采访拍摄之前做一次妆发很累。发型师也不一定有时间专门为你整理。”他偶尔会在龚俊面前展现出前辈的一面,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一些圈内的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条路他走到现在,路上也没有遇到属于他的“过来人”,一路跌跌撞撞,也勉强算苦乐掺半。

 

如果可以,他希望龚俊走得比他更好一些。

 

这种祝愿,不一定需要什么身份和立场。大概真像他采访时说的那样,扮演周子舒给他带来了一些之前他没有的东西,对身边人风轻云淡的照顾和关怀以及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体贴。

 

这是阿絮对他的馈赠。

 

“知道了。”龚俊依旧挤着他站,拱了拱他的肩膀,“前辈。”

张哲瀚淡定拱回去,“喊哥。”

“不。”龚俊拿出手机,切小号上了微博,冲浪冲到一半,看到什么,挑了挑眉毛,退出软件,点开了抖音。

他扒拉屏幕往下翻翻了很久,在自己的粉丝列表看到熟悉的名字后,勾了勾嘴。

“张老师,你抖音关注我了没啊?”他明知故问。

“没有。”张哲瀚听出他话里那股小嘚瑟,不想让他变得更嘚瑟。

龚俊哦了一声,“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抖音很活跃的?”他偏头看着人,“你窥屏啊?”

“窥了咋地?”张哲瀚瞥了他一眼,“你发的内容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

“那倒是没有。”龚俊乐呵呵开口,“我前几天微博一千万粉丝福利,发了腹肌照,你看了吗?”

“腹肌有什么好看的,谁没有?”张哲瀚哼了一声,视线有点飘移,他确实是看到了。

看到之后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越来越闷骚了,露腹肌就算了,居然还发的live。

啧啧。

龚俊听了他的话,视线落到他肚子上,意味深长,“我就知道张老师也有腹肌。”

张哲瀚对他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都往外说了,烦不烦你?”

嘴上没个把门的,不让人省心。

“我就顺嘴那么一说。”龚俊眯着眼笑,“我们张老师什么时候也发个福利啊?”

“没有。”张哲瀚抬手按了按脖子,他干脆坐实了“老干部”的作风,在圈内浮沉这么多年,他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都太多了,心境稳如老狗,对有些东西看得倒不是那么重要。

 

一只手蹭了蹭他按脖子的手背。

张哲瀚愣了一下。

龚俊抬手放在他后颈上,力道适宜的给他捏了几下。

“你说他们采访的高脚凳是不是都是一个地方批发的,”龚俊边捏边说,“刚才在里面坐着,我腰都酸了。”

确实,没有靠背的高脚凳对他们这种身高的人来说,坐久了是会腰酸脖子疼。

张哲瀚冷不丁戳了戳他的腰,“那我也给你捏捏?”

龚俊怕痒,尤其腰的部位很敏感,“不用。”他往旁边躲了一下,“我还行。”

张哲瀚盯着他,阴恻恻开口,“说谁不行呢?”

龚俊笑出声,“你真的是,胜负欲很强。”他又重新凑到人身边,“尤其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张哲瀚没好气开口,“又挤过来干什么,这么大一块地方,非得挤着。采访的时候也是。”

双采给他们两个安排的位置本来就近,结果录到后面还越来越近,两个人半边身体几乎都重叠在了一起。


“因为有安全感吧。”龚俊想了一下,认真说,“你也知道,我之前没有太多录制这种场合的机会和经验。”他说,“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就会下意识依赖他熟悉的人。”

他转头看着张哲瀚,漆黑的眸子,倒映的全是那一个人的脸。

“张老师,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威亚绳。”

“这是什么比喻?”张哲瀚揣着手看着他。

龚俊愣了一下,打了个马虎眼,笑眯眯的说,“就是突然想到了。”

“无语。”张哲瀚对他翻了个白眼,粗着嗓子,“抖音我可关注你了啊,回关立马安排上。不然……”

“不然怎么样?”龚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嘴角微微勾着。

“不然我就取关。”张哲瀚伸脚踩了他一脚,挥了挥袖子,“去换衣服了。”

龚俊在原地单脚跳了几下,跟着追了上去,“张老师,等等我啊!”

 

 

 


王牌对王牌录制结束后,两人在长沙第二天还有个双人录制,是一档女演员的选拔类节目,他们被邀请过去做嘉宾。张哲瀚先到录制地,碰到了一位老熟人。

他跟刘涛之前在《琅琊榜》分别出演了少年林殊和成年的霓凰。虽然没有对手戏,但也算合作过的相识。演员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新人演员还没成熟的当下,撑旗挑担的主力也就来来回回这一批,加上古装拍摄地基本上都在横店,他在横店的这几年,人缘还算不错。

刘涛走过来跟他打了招呼,目光往他身后抬了抬,”怎么就你一个?“她笑着问,“你戏里那个小搭档呢?”

张哲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在调侃,勾了勾嘴,“堵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刘涛想起什么说“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那辆应援车了。”她说,“隔得有点远,没看清上面的内容,但是听见歌声了。”

“你唱歌我听过,不那样。”她笑着说,“是你那个小搭档唱的吧。”她比了个大拇指,“唱的挺有特色。”

张哲瀚见她憋笑憋得太难,干脆挑破,他耸了耸肩,“涛姐,你想笑就笑吧,趁着人还没来,我不告诉他。”

他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那辆应援车,粉丝把他跳舞和龚俊唱歌的视频放在了一起,绕街循环播放,可以说是缺了大德。他都有点心疼开车的那位司机师傅,挣钱不易啊。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张哲瀚余光瞥见那一道人影,注意力被分了出去,说话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刘涛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

龚俊把手机递给小助理,长腿一迈,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张哲瀚身边。

“刘涛姐。”张哲瀚冲他微微抬了下下巴,龚俊会意,对着刘涛微微弯腰,笑着打了招呼,“涛姐好,我是龚俊。”

“你好。”刘涛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有点复杂,心想人真是不可貌相。这位小帅哥的唱歌水平跟他颜值真是差了不止一点点。

“说曹操曹操到,我正跟哲瀚聊你呢。”她笑着说。

“是嘛哈哈哈哈哈。”龚俊下意识就想去抓头发,手抬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放下了,他撞了一下身边人,低声问,“聊我什么了?”

张哲瀚脸不红心不跳,“夸你呢。”

龚俊不信,“真的假的?”

张哲瀚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不信你问涛姐。”

刘涛配合的开口,“是真的,哲瀚说你拍戏很敬业也很认真,他很高兴能跟你做搭档。”她打趣说,“冉冉升起的新星,说不定以后我们两个也有合作的机会。”

龚俊有点受宠若惊,他摆了摆手,”新星担不起。“他张弛有度的开口,”但未来如果有机会跟涛姐合作,我一定好好把握。“

刘涛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份赏识,开口“你们年轻人啊,都是前途可期的。”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张哲瀚,“我手机现在不在身上,哲瀚你有我微信吧,待会记得分享一下。”

“好。”张哲瀚说完,扭头看了一眼龚俊,挑着眉,“说了夸你还不信,你要好好谢谢我这个中介人啊。”他拍了拍龚俊的肩,故意道,“学着点,以后跟前辈聊天,也要记得夸一下我这个昔日搭档。”

龚俊知道他话里的重点是什么,笑着回拍了他的肩膀,“一定一定!”

刘涛在一边看着他们的互动,神情有些感慨。

演员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在戏中遇到了另一位合适的演员。

她在这个圈子里待的太久了,清楚的明白两个人相处,合适与否有多重要。

太重要了。

 

所以在群采中她被提问到《山河令》红的原因是什么的时候。

她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回答,“是因为是他们两个演的,换个演员,不一定,真的。”她其实没有看过《山河令》,这个回答是基于采访之前她跟两个人短暂的相处后得出来的。

“是真的,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擦出来的火花,能够四射到你们每个人内心,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她说,“我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戏,对手跟对手之间的信任,非常重要。而且我也能感受到,为什么他们两每到剧组,第一时间就好像去找对方说话,因为如果没有这种信任的话,就会变成互相猜测,不管对方是谁,一定要拉近彼此的距离,心心相惜,这样才会共同成功。”

 

张哲瀚站在一边听了有点晃神,他其实也在采访中回答过类似的问题。

这段时间他接受的采访太多了,每个问题都大同小异。来来回回都是围绕那几个话题。同样的问题问得多了,难免回答的时候就要跑几句火车,不然放出来,节目效果就太千篇一律了。

只有一个问题,他答案没有变过。

 

“你跟周子舒是互相成就吗?”

 

他的回答永远是,“我觉得是周子舒和温客行互相成就,我跟龚俊相互成就。”

 

《天涯客》选角一开始并不顺利,他不是最初的周子舒人选,温客行最初的人选也不是龚俊。但阴差阳错,他最后成为了周子舒,龚俊也成为了温客行。

错到了一块,那就是正确的。

 

周子舒的关联词是温客行。

他目光越过站在中间的刘涛,投望过去,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龚俊无声的看着他笑了笑。

 

张哲瀚抿了抿嘴,在记者的提问声中收回目光。

 

而他的关联词是龚俊。

 



 

张哲瀚这段时间还有一部电影正在拍摄当中,没有多少时间能跑通告,所以干脆就把各个平台的采访和商务合作的拍摄都集中安排在了他请假的这几天,打算一起给录了。

一天从早到晚,他都不记得自己接受过多少采访。只知道录到最后,当问到“周子舒”这个人物的优点的时候,他已经自暴自弃的说他腰细腿长,嘴硬心软,肤白貌美了。

满脸都写着“放我回去睡觉”六个字。

龚俊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一天录了十二个采访,差点给人整失声。

 

他们两个在长沙定的是同一家酒店,楼层也是一样。房间一间在廊尾一间在廊头。张哲瀚结束最后一个采访回去,出了电梯没走几步路,就看见走廊拐角站了一个人。

助理小雨眼神尖,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那不龚俊吗?”

张哲瀚掀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还真是。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靠在墙上,看着焉了吧唧的。

 

“那我走了。”小雨不止眼神好,眼力见也是一等一的好。他拍了一下张哲瀚肩膀,意味深长的开口,“兄弟,明天见。”

张哲瀚没精神跟他贫,朝他挥了挥手,没好气开口,“跪安吧。”

 

电梯门开合,整条廊道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回来了啊。”龚俊早就听到声响了,转过来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开口跟他打招呼。张哲瀚拖着步子走过去,“怎么不进去?”

“房卡找不到了,助理去楼下要备用卡去了。”他声音有点嘶哑,看样子没有夸张,是真的一天录了太多采访。

“坐飞机丢行李箱,住酒店丢房卡,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给丢了?”张哲瀚没好气开口。

“我都这样了,你就别怼我了。”龚俊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耷拉着眼。张哲瀚盯着他,觉得网友说龚俊像萨摩耶,一点都没错。

“你回去吧。”龚俊见他半天不动,抬眼看他,“好晚了,你明天也还有拍摄采访吧。”他想了一下,“我记得我们好像还有几个双人采访。”

他又想起什么,笑了笑,“张老师,明天我们俩能默契点吗?”他比了个心,“至少比心别再比错了。”他说,“我们统一一下,就做这个,行吗?”

张哲瀚看着他比的那个四指在上的蟠桃心,伸手给他倒转了一个方向,变成了个拇指在上的心形。

“比这个。”他说,“我喜欢这个。”

龚俊低头看着那个心,愣了好几秒神,才慢慢点头,“好,就比这个。”

 

这明显是累过头的表现,反应都变慢了。

张哲瀚自己也没比他好多少,他叹了口气,问,“要不要先去我房间坐一下?”

龚俊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露出一个笑,“不了。”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打起了点精神说,“人很快就上来了。”

“你回去吧。”他声音很轻,“明天见。” 

张哲瀚看着他,脚下没有动作。

怎么不走?

龚俊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时间在对视中好像总会被分解放慢许多。一秒被拆分成1001个毫秒,一毫秒又被拆分成1001个微秒,往后推延,那些延缓多出来的瞬间,比照相机曝光的时间还要短暂。

却又仿佛容得下某些秘而不宣而千转百回的心思。

人在疲惫时会放松警惕,也会容易卸下心防。

张哲瀚赌的就是这一点。

他眼睛在白色的廊灯下,显出清泠泠的光。他问龚俊,“那首诗想起来了吗?”

龚俊顿了一下,靠在墙上的背下意识挺直了些,他嗯了一声。

“记起来了。”他往前迈了一步,垂眼看着面前人,“你想要听吗?”

“说说看。”张哲瀚看着他。

龚俊请了一下嗓子,他的喉咙实在是很痛,但还是缓慢又清晰的背出了那首诗。

 

眼是水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眉眼盈盈。”张哲瀚笑了笑,“好诗。”

他像是课堂上站起来提问得到了老师满意答复的学生,眼尾都沾染了几点笑意。

 “明天见。”他说,“我今晚想想该怎么回夸你。”

他朝人挥了挥手,转身的动作洒脱又利落。

 

龚俊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匹配出来的画面居然是那张他在张哲瀚微博看到过的那张江湖再见。 

照片里周子舒的背影跟他眼前人的背影一点一点的重合在了一起。 

明天见,这个词到底是约定还是告别? 

“我们是什么?”那天在后台,那句被盖过去的问号回响在他耳边。

 




我们是什么?

 

 

 



房卡滴的一声,张哲瀚被拉进房间,里面的灯来不及打开,外面的灯光被门阻隔在外。只有那扇拉了半边帘子的窗户泻进来几丝聊胜于无的光线。

他被龚俊抵在墙上,能看见的只有那一双眼睛。

一双只映有他的脸的眼睛。

“干什么?”他平静的问,“不是说不进来吗?”

“我叫你走了。”龚俊喉结滑动了一下,哑着声音开口,“是你不走。”

张哲瀚没作声。

他们的默契存在于各种答非所问上。

两人的呼吸在彼此胸前流转,龚俊慢慢靠近,再靠近。眼神带着一丝犹疑和徘徊,在确定对方没有躲避的意思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额头轻轻抵在张哲瀚肩膀上,“张老师,我好累啊。”

“谁不累……”张哲瀚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他后脑,像他前几天拍摄OPPO商务摸那只小猫一样,动作温和又轻柔。

“累点也好。”他笑了一声,“累都是为了工作,有工作就有钱挣,你不是最喜欢挣钱了吗?”

“话是这么说,”龚俊靠在他肩上,闷声开口,“但也太累了。”

“我没想过会这么累。”他说,“找上门的代言什么都有,采访录了一个还有一个,还有各种综艺……”

张哲瀚掐了他一下,“你这是学会凡尔赛了啊?”

“不是。”龚俊躲都没力气躲了,他恨不得瘫在张哲瀚身上。

“原来这就是火了的样子。”他说,“换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不止是你,还有很多人也想不到。”张哲瀚说,“比如之前不肯跟你合作的那些人。”

龚俊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他,“这就是现实吧。”

张哲瀚看了他几秒,伸手捂住他眼睛,“人的惊艳,都是从平庸里磨炼出来的。是你的东西,迟早都是你的。”他声音沉稳坚定,“到手的东西就把它拿稳,不要怕。”

 

龚俊在他掌心里眨了眨眼,鼻翼动了动,觉得自己又闻到了那股香气。他握住人的手腕,露出自己的脸,“我没怕。”

他拇指在张哲瀚腕骨上摩挲了几下,“你不是在吗?”

 

我的威亚绳。

 

张哲瀚视线落在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动了动手指,说,“我不会一直在。”

 

“你可以一直在。”龚俊微微收紧手,眼神有点执拗,“是你在拍戏的时候告诉我的,说威亚绳对于我们演员来说是失重状态下的安全绳。”

他说,“拍《天涯客》的时候我还蛮喜欢拍打戏的,一开始我是觉得在空中飞来飞去很刺激,但后来想想,我不是喜欢刺激,而是享受在腰上系了威亚绳的那种没有后患之忧的肆意。”

“在高处看人总是不一样的,但在高处也很容易摔。威亚绳就是拽着我的那根绳子,可以让我凌跃高处,也可以保护我不摔跤。”

他顿了一下,“说实话,这段时间我每天都过得很紧张,明明每一步都是走在地上,但感觉不到实处。轻飘飘的。” 

按照往常,张哲瀚一定怼他一句,“你这就是飘了。”

 

但他没有。

 

他们两个的日常或许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跟吴桐导演说的那样,吵吵闹闹貌合神离。采访游戏的环节表现也是毫无默契。

但他们两个曾经以最亲密的姿态和身份朝夕相处了四个月,虽然没有发生剧本里的一见如故,但是时间作为推进器,将某些东西一点一点的刻进他们的骨髓,可能是对戏时对方想不起台词的有些心虚的眼神,可能是对方疲累时伸出来的一只手,也可能是月下心里悄然滋生无边蔓延的情愫…… 

他们记得对方心虚时的眼尾挑起的细节,记得对方手心的掌纹轮廓,也记得某晚相顾无言的沉默。

这些点滴让他们感其所感,随时间来,却不随时间去。

能够决定它们去留的人只有他们本人。 

“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就觉得安心了很多。”张哲瀚还没有卸妆,龚俊抬手把他额前那抹头发微微抬起,动作娴熟自然,在去年那个夏天,他也曾这样无数次为人捻去落在头上的落叶和花瓣。

他放下手,盯着张哲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张老师,你就是我的威亚绳。”


是系在我腰上,无论我去哪里都拽着我的安全绳。

 

 他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今天说了太多话了,对着镜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能真正扪心自问的,只有他刚刚这几句心迹。

 借着天时地利,但不确定人和的,表达出来的心声。

 他借着窗外那抹月色,视线落在张哲瀚的眼睛。

 

眉眼盈盈,

我欲归处。


可惜他面前这个人,总是很少把自己框进这副眼睛。

张哲瀚垂着眼,并没有看他。

 龚俊很早就发现了,张哲瀚不太愿意跟他对视。

 他深吸了一口气,落在人手腕上的手指松开又握紧,最后又松开,指节还泛着用力握紧过后的青白色,只是光线昏暗,看不清。

 他看着自己的手,他身边每一个人见了他这双手都要夸一句生得好看,是可以投保的地步。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生的好看又什么用呢?

 想抓住的人,还是抓不住。

 他放开手,转头看向窗外,天上挂着一半月亮。

连月色都是残缺的。

不止人和,他似乎也没占好天时。

这大概就是终点,他想,跟那场戏一样,敲锣落幕,自此之后,各行两边。

他也许跟温客行一样,不合时宜。

这四个字,听起来真无力啊。

 

“张老师。”他最后伸手碰了碰人垂在身侧的手,用气声说了句晚安。

 

没有再说明天见。

 

“要跑?”沉默好久的人终于开了口。

龚俊的手被缠住,他愣了一下,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张哲瀚伸手勾住他的食指,纤长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圈缠在他的骨节上,拇指微微摩挲着虎口处的皮肤。

 “嗯?”

落在手指上的触感虚幻又真实,龚俊显得有点愣怔。

 张哲瀚看着他,“我这几天上网,看到一个很有趣的帖子,是个玄学帖。”他说,“但他一开始是介绍的我们两个的长相,我觉得有点意思,点进去看完,才知道是个玄学帖。”他挑了一下眉,“你猜他最后写的什么?”

 龚俊听他描述,觉得内容有点眼熟。

但还是配合的问了一句,“写的什么?”

 

“他说,”张哲瀚上前一步,第一次主动迎上他的视线,“我是半边冷月亮。”

他眼波流转,底下勾缠住人的手指微微用力。

 龚俊耳侧落下温热的呼吸声,他听见张哲瀚的声音沿着他的耳骨传到心脏,

 “说你就是另外半边。”

 

 




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各自半边冷月亮,凑在一起才完整。









Fin.

*“半边冷月亮”出自余光中先生的《天狼星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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